天剛蒙蒙亮,北京城還浸在一層薄薄的晨霧里。
胡同里的青石板路帶著夜露的濕滑,遠處傳來幾聲梆子響,是更夫收工的動靜,偶爾有挑著擔子的小販,壓低了嗓子吆喝著“磨剪子嘞——戧菜刀——”,驚起墻頭幾只麻雀撲棱棱飛開。
芝麻胡同17號的院門“吱呀”一聲推開,小孩哥閃身出來時,已經換了一身短打扮,粗布褂子扎在褲腰里,腰間系著條麻繩,臉上添了幾道細密的皺紋,眼神也變得糙礪起來,活脫脫就是常年跑山的打獵人石勇。
他出去到街上喊來兩個板爺,講好價,把他們帶回院里,開開西廂房的門,屋里涼席放著兩頭殺好的大豬,豬頭,豬腳,豬尾巴,豬內臟一樣沒少,還有兩盆靜止的豬血。
他回身朝院里喊了一聲,兩個壯實的漢子進屋便抬著兩頭殺好的生豬走了出來,褪得雪白的豬身還帶著點微涼的水汽,豬頭、下水都用蒲包裹著,豬血一并擱到板車上。
板車轱轆碾過青石板,發出“咕嚕咕嚕”的聲響,剛拐出胡同口,就引來了早起的街坊。
“喲!這是哪來的大肥豬啊!”
“瞧這膘,得有二百多斤吧!”
圍過來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,一個個抻著脖子,眼睛直勾勾地黏在豬肉上,有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,小聲嘀咕著“得有小半年沒聞著肉香了”。
板爺攥著車把,臉上笑開了花,腳步都輕快了不少,好像那兩頭豬真揣進了他自己的腰包似的。
一路說說笑笑,軋鋼廠的大門轉眼就到了。門衛室的老李頭探出頭,見是輛拉著豬肉的板車,當即擺擺手攔住:“哎!站住!干啥的?”
石勇不慌不忙地走上前,從兜里掏出一盒大前門,先給老李頭遞了一根,又給自己點上,吐了個煙圈才笑道:“同志,麻煩喊一聲你們采購科的周鐵柱,昨兒個跟他約好了,送兩頭豬過來。
老李頭叼著煙,瞅著板車上的兩頭肥豬,眼睛頓時亮了——這年月,誰家見了肉不眼紅啊!
他剛憋了好幾個月沒沾葷腥,這會兒看著油光水滑的豬身,心里頭早樂開了花,當下也不磨蹭,轉身就往保衛科跑。
保衛科的同志一聽有兩頭大肥豬送上門,呼啦一下全涌到了門口,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看,嘴里連連咂舌:“好家伙!這豬養得可真地道!”
沒多會兒,采購科的人全跑了出來,跑在最前頭的正是周鐵柱,他跑得太急,布鞋都差點甩飛,老遠就揚著嗓子喊:“大兄弟!可把你盼來了!”
人到跟前,他一把攥住石勇的手,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骨頭捏碎,臉上滿是激動的紅血絲:“哎呀我的親娘哎,你可算來了!我昨兒個一宿沒合眼,翻來覆去凈琢磨這兩頭豬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