潞州的夏夜總帶著些悶熱的風,吹得節度使府議事廳的燭火微微晃動,映著桌案上那本攤開的糧冊——冊頁上的數字用朱砂標注,每一筆都像燒紅的烙鐵,燙得李忠指尖發顫。
他雙手按住桌沿,聲音里滿是焦急:“首領,這是今天的糧草盤點結果。咱們現在有一萬兩千士兵,加上城里的三萬百姓,每天要消耗三十石糧食。
糧倉里剩下的四千三百石糧,頂多撐四十天了!”
秦滄坐在主位上,指尖捏著一塊從沁州繳獲的麥餅——餅已經硬了,咬下去硌得牙生疼。
他看著糧冊上的數字,眉頭皺得能夾碎銅錢:自兩個月前招兵擴軍后,鐵壁營的人數翻了一倍,糧食消耗也跟著翻倍;上個月配合李晟打沁州,雖然繳獲了一千石糧,卻也折損了五十個兄弟,連帶著軍械損耗都得補充;更棘手的是,周邊村莊的存糧早就被收刮干凈,最近的糧源在百里外的澤州,可澤州被叛軍占著,根本運不過來。
“百姓那邊怎么樣?
”秦滄的聲音有些沙啞,他知道,士兵的糧不能減——減了糧,訓練沒力氣,打仗沒底氣;可百姓的糧也不能減,上個月已經把每日的口糧從兩斤降到了一斤半,再降,就得有人餓死。
“百姓們已經開始省糧了。
”李忠嘆了口氣,眼底滿是不忍,“昨天我去城西的巷子看,有戶人家把麥粉和著野菜煮,連鹽都舍不得放;還有個老婆婆,把自己的口糧省給小孫子,自己啃樹皮,牙都崩掉了兩顆……”
議事廳里瞬間安靜下來,只有燭火“噼啪”的燃燒聲。趙虎攥緊了手里的長槍,槍桿被握得發白:“媽的!都是崔乾佑那狗娘養的!要是他沒把澤州占了,我們至于缺糧嗎?
不行,我帶一隊人去澤州搶糧!就算拼了命,也得讓兄弟們和百姓有飯吃!”
“不能去澤州。”秦滄搖了搖頭,打斷了趙虎的話,“澤州有叛軍五千人,守將是崔乾佑的侄子崔偉,此人雖沒什么本事,卻擅長守城,澤州的城墻比潞州還高,硬攻只會白白送死。
而且,崔乾佑的五萬大軍離潞州只有五十里,我們要是分兵去澤州,潞州空虛,叛軍趁機來攻,我們首尾不能相顧,到時候更麻煩。”
周鐵坐在角落,一直沒說話,此刻卻突然開口:“首領,要不我們打沁水糧倉?
”他站起身,走到掛在墻上的地圖前,指著沁州以南的一個紅點,“沁水糧倉是崔乾佑的糧草重地,里面存著至少一萬石糧,是他供給先鋒營的主要糧源。
糧倉由崔乾佑親自駐守,手下有兩萬士兵,但大多是新征的流民,戰斗力不如他的主力;而且糧倉的布防是‘前緊后松’,正面有一萬士兵,兩側各五千,后方只有兩千人看守,我們可以從后方偷襲。
秦滄的眼睛瞬間亮了。沁水糧倉他早有耳聞——去年叛軍破洛陽后,崔乾佑就把搜刮來的糧食存放在那,靠著沁水的水路運輸,既能供給前線,又能守住后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