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陽城外的“悅來客棧”里,油燈的光忽明忽暗,映得秦滄手里的桑皮紙泛著一層冷光。
他坐在靠窗的桌旁,指尖反復摩挲著密信上的字跡,墨痕已經干透,卻在紙上留下了淺淺的凹痕——這是幽影樓最后那個刺客身上搜出的密信,除了“龍窟匯合”的指令,背面還有幾行用淡墨寫的小字,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。
“寒山夜鐘,燕趙客至,符歸舊主。”
短短十二個字,秦滄翻來覆去看了半個時辰。
起初他以為是幽影樓內部的暗語,可越琢磨越覺得不對——“寒山夜鐘”大概率指地方,帶“寒山”二字的,中原最有名的就是長安城外的寒山寺,據說那寺里的古鐘半夜敲響時,聲音能傳三里地;“燕趙客”就更耐人尋味了,燕趙之地是安祿山的老巢,安史之亂雖平,余黨卻沒清干凈,能被幽影樓稱為“客”的,絕不是普通小嘍啰。
他從懷里掏出另一張紙——這是之前從黑石幫西部分舵搜來的賬簿,上面記著幾筆可疑的開支,“購鐵錢千貫,送長安嚴府”。
當時他沒在意,現在想來,“嚴府”極可能指的是嚴莊的府邸——嚴莊是安祿山麾下最得力的謀士,安史之亂時幫安祿山謀劃了無數毒計,亂平后詐死潛逃,朝廷至今還在通緝他。
“幽影樓勾結嚴莊……”秦滄指尖微微收緊,密信上的字跡仿佛活了過來,拼湊出一個更可怕的局——影娘要搶兵符,不是為了自己,是為了嚴莊;嚴莊要兵符,是想利用武則天的暗衛,重建安祿山的勢力,再掀戰亂。
這個發現讓他后背冒起一層冷汗。之前他以為兵符只是能讓他報仇的資本,現在才知道,這東西背后牽扯著反賊余黨,一旦落入嚴莊手里,天下又要生靈涂炭。
他想起秦家村被屠時的慘狀,想起碎骨營里流民的哀嚎,心里突然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東西——他不僅要報仇,還要阻止嚴莊,不能讓更多人重蹈他的覆轍。
“看來,必須去一趟長安了。”秦滄把密信和賬簿疊好,塞進貼身的衣袋里。洛陽離長安有八百里路,走官道快馬加鞭要五天,走小路雖然慢,卻能避開可能的埋伏。
他得盡快出發,趕在三日后幽影樓和黑石幫余黨匯合前,先找到寒山寺,拿到兵符。
他起身走到窗邊,推開一條縫隙往外看——客棧外的官道上,幾個挑著貨郎擔的小販正收拾東西準備歇業,遠處的樹林里傳來幾聲狼嚎,一切看起來都很平靜。
可秦滄的眼神卻冷了下來——他注意到,斜對面的茶攤旁,一個穿著青色短打的漢子已經坐了兩個時辰,面前的茶早就涼了,卻一直盯著客棧的大門,偶爾還會摸一下腰間——那里鼓著一塊,像是藏著武器。
是跟蹤者。
秦滄心里咯噔一下。他從鎮武衛衙署出來后,總覺得背后有人盯著,起初以為是錯覺,現在看來,是李承業派來的人。
那個漢子的站姿很穩,雙手放在膝蓋上的姿勢,是軍人特有的習慣;腰間的鼓包形狀,和鎮武衛校尉佩刀的輪廓一模一樣。